过宗正想说话,便被楚使叫住,之后就稍退其侧,缄口不语。
“这过宗先生啊,从小在大户人家里生活,阴谋诡计见怕了,才会如此咄咄逼人,还望先生多多包涵。如果方才过宗先生还有什么冒犯先生的地方,我楚使显策,代其向先生赔罪。”
原来如此,这就是回旋的余地啊。
在这馆舍之中,最高的意志肯定是楚国使节——也就是显策。而显策先让过宗与自己对话,如果有什么不当的地方,也只是过宗的过错,不是他的意思。之后他自己再站出来道一下歉就可以了
全过程在台阶之上的楚使显策终于离开了座位。边走边说着,显策不觉已来到了客的面前,用深邃的眼神略作赔罪之意。
然而那双手反背在身后、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实在不能让互血客感受到丝毫诚意:
算啦,当官的都那样。
一时间,互血客一阵头晕目眩,这才意识到自己强忍了多时的寒病又一次挣脱了自己作茧自缚般铸造的青铜枷锁。手背寒冻刺骨,手心冰冷失感。他强行将手背紧贴着塞入尚且有着些许热量的衣袖中,想让痛击心扉的寒意惊醒那被高温麻痹了的大脑,以至于楚使显策一直在讲的什么都没听清。
“先生这是怎么了?”
显策看出客异样后的一问倒是比再冷的触觉还要管用,不禁让客在一瞬间大为清醒:
“回大人,乡野之人,难登大雅之堂。失礼之处,小人谢罪。”
“那先生以为如何?”
“什么?”
见显策一脸微妙地观察着自己,互血客在心中又扇了自己一记耳光。若是显策对此大为光火,楚国发兵就不必再谈,孟滕不保;若是显策看出病症,因而试图从对话中试探出漏洞,进而分析出楚国发兵的弊端所在,孟滕也是不保。
这病不能再拖了,必须速战速决。
客装作方才那句脱口而出的“什么”是自己有意为之的样子,装出自己正在装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说:
“大人还是认为我是敝国国君所派?”
“先生这是何意?方才我说的,不过是对我楚国是否能调来这么多粮食的担忧罢了。”
客因为病痛而没有听清显策之前所说,不知道他上一句说的是对事实的阐述,还是对自己的试探。
客的脑海中的各种成分如同散鲤流红中乍窜着鲫黑鲈灰般相互交错,若八卦易阵,似云翻雨覆。几乎在刹那之间,应对的策略浮上水面:
“这恰恰证明,大人不信任小人。此次楚地西北与晋国接壤处略有旱情,楚王便已调度了万石粮草。其一,楚地西北旱情不重,因此如此多的粮草调过来后必定余下十之五六;其二,可见楚国他地风调雨顺余粮甚多。而外加贵国幅员辽阔,楚南人烟稀少,近年来又不事兵戈,因此对区区九县的供应,对贵国来说不在话下。而大人有意瞒我,说明大人不信任小人。”
“不不不,先生曲解本官的意思了。我们楚国想调粮,着实困难。先生是晋国人,知道从曲沃以北将粮调往晋南困难;我是楚国人,也知道从鄂东调粮至商地不易。”
“楚中地区余粮应该不少,为何不从楚中调粮?”
“先生不知,楚中地区有汉水泛滥,收成也不好;余下的,大都调往西北去了。先生若是想劝楚王先将救济楚民的粮草调往晋南,依我之见还是放弃的好。”
互血客见那显策嘴角应和着眼角微微敛起,仿佛仍在用虚情假意试探着自己,便顺手理了理衣带,按自己预先设计好的剧情起手作揖:
“唉,既然楚王不想争霸天下,小人就就此告退吧。”
显策霎时一愣,惊异之情稍稍浮于颜色。愕然地侧身望了望同样同样大为诧异的过宗,他不免心生疑窦,将视线一掠而过地与他对视了下后,就由目重新锁定到了互血客的一身布衣上:
“先生既然是真心想救晋南百姓于水火之中,那为什么在此就放弃了呢?”
“放弃了的,是大人,是楚国。正是因为大人不用小人的计策,楚国便主动放弃了逐鹿中原的机会。然而楚国不用,秦国可用。”
显策那骤然色变的瞳孔急促地回缩起来。
秦国地处西陲,秦君历来励精图治。经穆公争霸中原,诸侯都惊奇地发现,当初一个蕞尔小国,如今已是一个日益兴盛的千乘之国。而秦之所以还不能到中原蚕食诸国,都是因为晋与楚两国成为了中原的门户。一旦让秦国的到了晋南之地,门户必将大开。不仅有郑、宋等国会被成为它的属国,连周王室都将为其所控。
正值互血客转身意欲离开时,显策慌忙的声线叫住了他。
客听到从脑后传来的声音有些急切,同时也带些慌乱。他敢保证自己的计策成功了。
他的自信源自于他还没有回头。
回过身后客才发现,在短短的一瞬间,显策那透着凶神恶煞的目光宣告着它的主人已经从无措中恢复了过来,并正要向人展示他那位极人臣的睿智:
“先生以为,没有我的允许,先生过得了这馆舍的门槛吗?”
客这才意识到,虽然自己心中的情报与计策对两国来说都可谓是举足轻重,但现在在这楚使的馆舍之中,他的全部都归献策所有。一旦显策动了杀意,自己的情报和计策不能成为自己讲条件的筹码,而只能是自己的陪葬。而不管最后显策是否采纳,它们在他心中的复制品却能被他当做参考,对他百利无害。
没想到,自己给别人下了一绊,最后却栽在这个纰漏上。
互血客思量了一番,佯作无奈地摇了摇头:
“是小人输了。大人何时动手啊?”
“动手?”
“这年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不不不,先生是人命,更是人才。我显策最佩服的,就是像先生这样,在别人都被禁锢在忠义之中时,能为天下苍生挺身而出,不惜自己声名狼藉。”
“大人若是能上书楚王,劝楚王发兵,大人也是高义之士。”
“不然。显策这么做是为楚谋私,先生才是真正担忧百姓疾苦。但正是因为显策谋求楚国利益,才不得不向先生讨要一个理由,一个让楚王相信晋国在九县附近没有埋伏上兵马的理由。”
“大人还是不信任小人。”
“先生误会了,显策完全认为先生的真心日月可表。所以说不是显策不信任先生,而是显策不得不找个理由让楚王相信。况且,先生现在是出谋划策之人,让被游说方被说服,恐怕也是先生的分内之事。”
互血客听到之前那句显策向他寻求着理由,闻言不禁抬头望向显策那反射着有些不明所以的期待的眸子深知显策旧事重提必定另有所谋。然而经过了方才的一问一答,思来想去了好一会的他仍毫无头绪。但时间紧迫,为了不让显策认为自己在心中暗自动用心机,客也只好勉强将自己的想法脱口而出:
“如今晋军主力都在西部,以备战晋秦之战,因此楚军断然不会被伏击。”
显策随着话音之落,即刻抚掌称好:
“先生且上座,显策这就去书信。”
互血客方说完那一句便心生悔意,见显策因此旋即应下了上书一事更是大为不解:
大军调动是国家头等机密,我一个小吏如何能知道?就凭刚才两句漏洞百出的话,恐怕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可为什么显策却对此深信不疑呢?
再细想想,一个小吏竟然知道国家头等机密,难道不会让人怀疑他是晋君的人吗?
客不及多想,此时已经到了他事先为这楚使馆舍内发生的事写好的剧本中的一个特别关头,时不我待;加上随着晋南之危即将解除,病症也愈发严重,他为了控制它而紧绷的神经已经不堪重负,便将台词不假思索地念出:
“大人应在写完后立即派人送往楚国国都,然后再写一卷送往楚地西北部的总领将军让他提前做好准备,的楚王令后便可即刻出发。之后还请大人前往面君,请晋君给予您的手下使用晋国驿站的许可与通关文牒……”
话说到最后,互血客的气息渐发急促虚弱。他感受到了自己那沉重而空洞的心跳,在终于使最后一个音脱身而出后,那根承担着千钧之力的神经如同琴弦般清脆地断裂。
客的视野竟毅然决然地弃他而去。
“先生,先生,你这是怎么了?”
显策才坐定在书案前,回头就见互血客轰然倒下,着实吃了一惊。他匆忙移步到客的身躯旁,半跪在他的身侧,一边用手轻推着他的右肩,一边对着陷入昏迷的客进行着毫无意义的询问。
此时过宗也已走到这里,在听到客沉重促然的喘息声后,用手背试探着轻轻附在他那灼热的额头上:
“大人,或许只是风寒。”
“或许?什么是或许?”显策有些心急,语气中不禁透出了些许不满,“人宁可背弃国家都要为了救父老乡亲而相助我楚国,我们楚国怎么能怠慢?”
“大人说的是。”
“……”
“……”
“说的是……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显策言罢就将过宗轰出了厅堂。他望着过宗远去的身影。似有似无而又莫名其妙地小声念了一句:
“齐了,都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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